第24章 捕快

出乎李映白的意料,那日从他这里回去,陈景裕一连好几天都再没来过桐花巷。

他觉得自己也不是说在意那个人,只是吧……觉得有些奇怪罢了。

那个人那性子,一天跟个狗皮膏药似的,撕都撕不下来。

李映白还记得那晚的春阳街头,他跟陈景裕说完那句话,那家伙傻了吧唧的样子。

那一刻李映白有些想笑,但他忍住了,他不想太给这家伙好脸色,因为他知道这人胡搅蛮缠的功夫很厉害,给他一根竿子,他马上就能爬上来。

他记得那晚陈景裕傻傻地道,“李映白,你没在骗我?”

李映白心里没好气,心道,我骗你做什么?

可看着他那傻里傻气的样子,李映白想的最多的是,这个人一副喜欢自己喜欢到无可救药也不加掩饰的样子,可他有什么好喜欢的。

这一身皮囊么?

他苦笑了笑。

陈景裕一连好几天没来,以至于当他隔天早上又突然站在门开,让李映白惊了一惊。

见李映白已经换好了衣裳,陈景裕便问,“今日的剑已经练完了么?”

李映白点了点头,陈景裕便有些遗憾,“跟那日我来的时辰差不多啊,怎么就练完了?”

“今日有事,便起得更早了些,”见陈景裕一脸好奇,李映白想了想便对他道,“我在府衙谋了个差事,今日要去当班。”

“府衙当班?”陈景裕吃惊地问,“什么差事?”

李映白倒没避讳,直接答道,“做捕快。”

“捕快?你怎么想去做捕快了?”陈景裕有些不解,又皱了皱眉,“捕快有什么好的?”

李映白竟笑了笑,对他道,“捕快有什么不好的?”

“捕快一天奔来跑去的,人犯若是抓不到,案子不能结,那是要吃责罚的,还有你难道不知道本朝的规矩么,捕快三代以内是不能参加科考的。”

“三代以内?”李映白不以为意,“那也得有三代吧。”

陈景裕听他这语气,总觉得不太对,皱眉道,“怎么这样说,以后总归是要有……”

他说着,忽然停住了,不敢再往下说下去。

这话谁都能对李映白说,唯独他不能,自己一面毁了他的姻缘,一面想要将他占为己有,却还口口声声说着“以后总会是要有子孙”这样的话,实在太混账了。

李映白看了看他,“陈大公子往后自然会子孙满堂,我么,孤家寡人惯了,倒是觉得自在。”

陈景裕再不敢说什么了,只能放低了声音面带讨好道,“那我送你去衙门吧。”

桐花巷离府衙远,走过去要费些时候,坐马车自然要快些。

李映白转头看了看他那殷切的样子,仿佛自己能答应他送自己过去,对他就是莫大的恩赐似的。

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道,“那走吧。”

上了车,仿佛是为了防止陈景裕再有什么言语相劝,李映白索性就闭上了眼,靠在车壁上假寐。

“其实捕快也挺好的,”陈景裕谄媚的笑了笑道,“外头多少人挤破了头削尖了脑袋,也想要当捕快呢。”

李映白眼皮都没掀一掀,径直不理会他。

陈景裕安静了一会儿,想来想去又想到一件事上,“映白,你这差事……”他踌躇了一下,最后还是开口道,“不会是那个王学正给你介绍的吧?”

李映白闻言睁了眼,“与王学正有什么相干?”

陈景裕看他神色不大好,便不敢再往下说了,只点了点头道,“哦,那是我想多了……”

“要是王学正介绍的,”李映白看着他,“你是不是又要盘算什么歪主意,把这份差事也给弄掉?”

“瞧你说的,我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么?”说着,陈景裕打量着他的神色,见他仿佛不信的样子,无奈地道,“那你看我有那个胆子么,上次因为那什么赵姑娘,给你揍成那个样子,我也怕疼的好不好。”

因为潘小宛,他被揍了一顿好的,因为赵姑娘,又给揍了一顿,他又不是沙袋,哪有那么扛揍。

听他提到上次挨揍的事,李映白神色便有些不自然,纵然心里也觉得自己当时有些过分了,但他性子硬,说不出什么软话,只能硬邦邦地道,“和赵姑娘没关系,你自己说话欠打,往后再乱说话,也给我小心点,这次也和王学正无关,衙门里的邢捕头和我师父有几分交情,是我想寻个正经的差使。”

陈景裕心里虽然觉得冤,也不敢有什么脾气,“我只是担心做捕快太辛苦了,往后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……”

李映白无所谓地道,“我从前过得也并未多安逸快活,又不是像你陈大官人一样养尊处优的大少爷,我吃苦也是吃惯了的。”

陈景裕知道劝他不住,只能不再言语,没多久马车到了府衙外,李映白揣着他的剑往总捕厅衙里去,陈景裕只能站在府衙外看着,知道他的背影也不可见,这才悻悻转身上了车打道回府。

来财听到车帘里传来的叹气声,不禁暗道,他们爷和李公子在一起的时候,情绪永远是大起大落的,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下,高兴的时候能像个孩童一般,可低落的时候,也没人能安抚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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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从李映白在府衙里当了捕快,陈景裕每次赶去桐花巷,大多时候都扑了空。

他也知道,衙门里缉拿巡查的事务多,他又是新去的,总要挣一挣表现。

有时候早上去得晚了一步,等他到桐花巷李映白已经不在家中,就黄昏赶过去守着,守到他回来。

即便这一次是漏液回来,李映白也在院门口看到了那辆马车。

已经是初春了,虽天气稍稍有些回暖,可夜来依旧寒凉,他大约能猜到,陈景裕通常都会是什么时候来的,便能大致算出他在外头候了多少时间。

陈景裕本来也带了手炉出来的,可时间一长,里头的细碳都烧完了,坐在马车里反而坐得腿都僵了,索性就在车外,来回走一走。

“映白!”等他看到李映白回来的身影,不由双目发光。

“都这个时候,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李映白走上前,看了看他,然后便取了钥匙打开了院门,“进去吧。”

其实屋子里也冷,如今茯苓也不在了,他一大早就去了府衙,回来时灶台都是冷的,他又一向不畏寒,屋内从也不会点炭火生炉子。

“你坐着,我去生火烧些热水。”

陈景裕却坐不住,又跟着他一路到了厨房,连他生火时也倚在门边静静看着。

李映白一抬眸就看到了他,“门边不冷么?”

冷自然是冷的,可一整天也好不容易能瞧上这么一会儿,陈景裕又怎么舍得离开。

李映白手脚麻利,不一会儿灶膛里就能看到红光透出,他做这些活计如此熟练,可见从前也没少做,都说君子远庖厨,那是生活无忧之人才会如此说。

陈景裕想着,当初祖孙俩从顾家搬出来时,老太太又生着病,他自小也不知吃过多少苦头。

“今天办的案子是不是很棘手?寻常不会到这么晚才回来的。”

“也不是案子,总捕头请客,大家一块去吃了酒。”李映白答道。

陈景裕一听心都悬了起来,声音陡然一紧,“你喝酒了?”

他仔细去看李映白的脸色,发现的确有些泛红,不由更为紧张,“你怎么能去喝酒呢,你那个酒量,肯定要被灌醉的!”

听到他说起自己酒量的这幅语气,李映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,“没喝。”

“没喝?”陈景裕依旧紧盯着他,“你们衙门里头规矩不小吧,你若是不喝,总捕头,还有那些资历深的前辈不会觉得你不懂事,为难你?”

李映白蹙起眉头,“那你是觉得我该喝?”

这下连陈景裕也犯了难,他当然不能说,自己觉得他不去做什么捕快才是最好。

“若是喝了,必然是要喝醉的,往后也会如此,有一便有二,那索性一开始就不喝,他们若要因此为难我那也没办法。”李映白淡淡道。

说完抬眼看向陈景裕,就看到他一副星星眼的样子,又是一副老母亲的语气,“有骨气!这样我也就放心了……”

李映白懒得理他,把水烧上后便起身朝他走去。

他走到陈景裕的身侧时,伸出了手去,陈景裕不知道他要做什么,只见李映白捏住了他的手,陈景裕只觉得心一阵狂跳,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话,眼睛睁得大大的。

就在他回过神想要回握住李映白的手时,他却已经将手收了回去。

那么短暂的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