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真相
陈景裕回到府上,走路都哼着小调,来财如丧考妣地等着他,他这才想起来,家里的事还没解决呢。
他是高兴得昏了头了,全然忘记了昨天自己和李映白去了灯市,却把一干小妾都晾在了家中。
要了命了,这下子有的头疼了。
他赶紧让来财去取银子,然后去买礼物,又是钗环首饰,又是胭脂水粉,给各个房里一人准备一份,然后他再亲自送过去,逐个安抚。
尤其像潘真儿那性子就不是会轻易罢休的,叫陈景裕嘴皮说破,又应下了一堆条件,这才把人给哄好了。
从潘真儿房里出来,陈景裕不由地叹了口气,对来财道,“你说我从前多奇怪,人人都说女人麻烦,我呢,偏就喜欢麻烦,越麻烦我倒觉得越有趣,现在想来,我还是太闲了。”
来财可不敢应和,心想你现在才知道以前是太闲了么,我们早就这么觉得了。
来财心里也在犯嘀咕,爷这是怎么了,以前可是乐得如此的,就恨不得几房夫人全都围着他转,一个个都来黏着他才好,现在倒是一副受用不住的样子。
他跟在陈景裕身后,本以为陈景裕是在烦恼,可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他忽又笑了出来。
“哎呀,不成,这次可不能像以前那样……”
来财听到前头陈景裕小声嘀咕着,自言自语,来财不大听得明白,偏陈景裕还要回过头来问他。
“来财,你说爷过去是不是太轻浮了?”陈景裕十分认真地问。
来财纵然心里猛点了一百下头,嘴上也不敢泄露半个“是”字,只道,“爷从前也挺好的啊。”
陈景裕却非常坚定地否定了自己,“你看我名声那么不好,你也知道外头都是怎么说我的,从前我都是看上了谁就拿银子买回来,不然就是她们想跟着我,我就收到房中,其实想想,我也没有认真对待过。”
这来财就有些不赞同了,对他道,“爷,外头的人那是不知道内情,您对这几位夫人哪个不好了,不都是予取予求的,尤其是三夫人和四夫人,都是因为您不忍她们受苦,这才留在身边疼着护着,那些一天对爷说长道短的人,又有几个能这般有情有义?”
陈景裕却笑了笑,“他们编排我的事,虽有些歪曲事实,可我行事也的确是随心所欲惯了,也怨不得他们,只是这次可不能这么轻浮了。”
他停下脚步看着来财,郑重道,“爷已经决定了!”
“决定什么?”来财不解地问。
“这一次,”陈景裕认真地道,“爷要用真心换真心。”
来财想了好一会儿,这才试探地问,“是,是对李公子么?”
陈景裕却早已经陷入自己的一腔情绪里去了,自顾道,“不能再含糊,也不能拿银子去污了他。”
“来财,”陈景裕指了指自己,有些诚恳地问来财,“其实我这个人,也没有那么一无是处的是不是?”
“那是自然的,”来财毫不犹豫地道,“爷好着呢。”
陈景裕知道做下人的又怎么真会说主子不好,可他还是再度笑了起来,仿佛是一个一颗糖就能哄住的孩子。
陈景裕想了很多,尤其是今日李映白的反应,他在心里给自己立下许多规矩。
他不喜欢太过轻浮,所以不能像从前那边放浪形骸,他从前没有和什么谈过情爱,所以不能太大胆冒进,他不喜欢太过亲密的接触,所以不能过于急切唐突……
他一桩一件的想着,甚至害怕自己给忘了,又叫来财拿来纸币,正儿八经地一条一条写到纸上记下来。
要是他爹和陈景嵘能看到这一幕,怕是要怀疑自己眼花。
他正写得认真,来财来报,“爷,俞二爷来了。”
俞祝生其实在家中为老大,只因与陈景裕、孟春亭拜把子的时候,将陈景裕认作大哥,孟春亭为三弟,陈家的下人便都称其为俞二爷。
“快请他进来。”
陈景裕搁了笔,吹了吹他写下的纸,刚折好俞祝生已走了进来。
“你来得正好,我正有事要问你呢。”他对俞祝生道。
俞祝生却道,“大哥,你昨晚去哪儿了?我来府上相邀的时候,家里的人都说不知道你去哪儿了,往年这个时候,你不是都要陪着你房里人去春阳街么。”
“昨晚是有事,事发突然。”陈景裕含糊地遮掩了过去。
“大哥你知不知道,”俞祝生走近了道,“之前同李映白有渊源的那个顾家出的事?”
“不知道,顾家如今家业越来越凋零,滁州城里也都不大关注他家了。”陈景裕摇头道。
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前段时间他一天心不在焉的,压根不关心外头的事。
“可这次事情不小,”俞祝生坐下道,“顾家大公子又闯了祸。”
陈景裕笑了笑,“他们家那个大公子啊,我也是有耳闻的,比我还不争气呢,家业败就是败他手里的,这次他又闯什么祸了?”
“还不是好赌么,”俞祝生摇摇头道,“要说,还是咱们这样好,咱们在外头喝喝花酒,虽花了些银子出去,但不至于把家里都给掏空了是不是?”
陈景裕却并没有应和,他想着顾家和李映白关系匪浅,甚至搞不好他就是顾家人,于是便问道,“顾大公子难道是把家里的银子都输光了?”
“不止呢,他呀,把他家的铺子都给押出去了,这下家里的财路都给他输没了,他又因在地下钱庄借了银子,前些日子外头在传,说他们顾家不得已,打算把他那个妹子给嫁出去,拿妹子的聘金去还债。”
“顾文瑛?”陈景裕惊道,他还记得老太太葬礼上,那个坚持要为老太太守灵的姑娘,“他们要将她嫁给什么人?”
“后面好像又没有了,听说当初顾文瑛和为此一气之下跑去姑子庙挂单去了,还是李映白给人接回去的,后面不久就回了顾家,如今也没有要出嫁的消息了。”
俞祝生说着,想起自己要说的正事来,“这不是重点,与咱们也无甚相关,我要说的呀,是我听闻,你家二公子要买下顾家的铺子了,这可就和你家有关系了。”
陈景裕也有些吃惊,“景嵘怎么会想买顾家的铺子,连我都知道,他家的生意被他家那个大公子给折腾得不行了,如今滁州的金玉行,他家可排不上号。”
“可不是,大家也觉得有些不值,并且我听闻大公子给出的价可不低,”俞祝生叹道,“不知道二公子怎么想的,即便是像咱们这样一天不过问家里生意的人,那也知道这个时候顾家着急用银子,即便要买他家的铺子,那也要趁机把价格往下压,人家人家也不想要他家那个铺子呢,就想着要现银子使,都想卖这个铺子,你说二公子找什么急呢?”
陈景裕却笑着道,“别想了,我那个弟弟你不知道?只有人家在他手上吃亏的份,有他给别人便宜占的时候么?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。”
俞祝生也点了点头,“也是,二公子做事那还有错的?”
“嗯,或许他就是想要做金玉生意呢,”陈景裕笑着道,“更何况了,多出点银子也挺好,这顾家同李……”
他说着,忽然脸上的笑意就凝固在了脸上,话也戛然而止。
俞祝生疑惑道,“顾家同什么?”
陈景裕却没再说话,他低着着,陷入了思索中,脸色也越来越差。
“怎么了,大哥?”俞祝生紧张地问。
陈景裕却霍地一下站起身来,也不管俞祝生是个什么反应,只朝着门外走去,一边走一边吩咐来财,“备马,去大宅。”
来财忙去准备,陈景裕这才想到俞祝生还在,于是回头对着他道,“俞二,我突然想到有一事,着急要同景嵘商量,我先去寻他。”
俞祝生见他这急冲冲的样子,脸色又十分凝重,想来是方才说到二公子买下顾家的铺子让他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,便道,“大哥你自去就是,别耽搁了,我这也回家去了。”
陈景裕坐在马车上,一路沉着脸凝思着,马车要到陈家大宅时,他忽想了起来,于是对着车帘外的来财道,“二爷此刻应当不在家中,你去家里问问他去了哪个铺子,直接到铺子里去寻他。”
来财应声而去,陈景裕静静坐在马车里。
他希望自己是猜错了,他希望见了景嵘后,就会消除自己的疑虑,他希望,景嵘买顾家铺子的事和李映白来找自己的事并无什么关系。
他垂着眸,摇了摇头,喃喃低语道,“不会的,他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李映白那样的性子,怎么肯为了顾家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呢,他不是和顾家一直有龃龉么,他不会那样的……
他这样想着,目光却越来越黯淡,因为他甚至再找不出一个别的理由来否定掉这个理由。
昨晚到今晨,他是高兴得昏了头了,他从未这么欢喜过,只觉得每一步都是踩在云朵里,他没有时间去想一想,李映白为什么会这样。
为什么呢?
因为他陈景裕本人么?
他很想这样认定,哪怕是骗一骗自己。
他苦笑起来,第一次好好的审视自己,他有什么好喜欢的,他无比绝望地想,以李映白的性子,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理由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……
他这些年,好像把自己弄得真的很糟糕,糟糕到他甚至在这样的时刻,都无法自欺地骗一骗自己。
“爷,打听到了,”来财从大宅赶回马车上道,“二爷应当是在城东的当铺里,咱们过去么?”
陈景裕缓缓开口,“好,去吧……”
车夫调转马车,刚走了没几步,就听到车帘里传来陈景裕的声音,“停!不去了,直接回府。”
来财有些不解,怎么说不去又不去了,他掀了帘子去看,等他看到陈景裕那神色,便再不敢问什么,只叫车夫回府。
车内陈景裕缓缓闭上了眼。
问了景嵘又怎么样呢,景嵘若说是,就是他那条件跟李映白做的交易,让他来哄自己高兴罢了。
然后呢?
然后自己就放手么,因为这样,所以不去强求?
陈景裕知道自己做不到,他比谁都清楚,自己已经放不开手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