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做梦
陈景裕回到府上的时候,刚进院子,来财就迎上来到,“爷,您这是去哪儿了?怎么这么晚才回来,几位夫人听说您同别人出去了,都气坏了,您可快去哄哄吧。”
陈景裕却没答他,来财看过去,只觉得他们爷怎么神情有些奇怪,不知在想着什么,眼神都有些呆滞。
“爷?”他十分担忧地问。
“来财,”陈景裕喃喃唤道,忽然拉着他的手,“你快扇我一巴掌。”
来财也傻了,害怕地道,“我的爷,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呀?”
陈景裕见他不动,急得自己拉着他的手就往脸上扇去,他用了十足的劲,来财又没防备,那巴掌到脸上时“啪”的一声。
来财听到那个声音可吓坏了,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把爷给打了,还打得这么响,吓得都快跪地上,却见陈景裕欢喜地笑了起来,“是疼的,来财,是疼的!”
“爷,我错了!”来财赶紧求饶道,“我手上没使劲的!”
陈景裕压根没听他说什么了,自顾自地道,“不是做梦,这不是做梦……”
来财看着他家爷忽然大笑起来就往前走去,来财瞧那方向是去他自己那屋子的,忙道,“爷,您不去哄几位夫人了?她们可等你等到现在呢。”
陈景裕却忽然回头,对着他正色道,“不许来打扰我,任何人都不许,爷要自己待着。”
第二日天刚亮陈景裕就醒了,夜里他做了一个梦,梦里李映白变了个人似的,又温柔又羞涩,任自己对他做什么都不反抗。
这样的美梦从前他做过许多次,这一次却哭丧个脸,像是做了一场什么可怕的噩梦一样。
“完了,完了……”
怜香给他端水来洗脸的时候,听到他坐在床边喃喃地道。
“怎么了爷?”怜香担忧的看着他。
陈景裕看向她,“我现在已经不敢确定了,我那个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,昨天灯市上,他说的那些话,到底是不是真的说过,我现在都不敢确定了……”
怜香听他说这一通也没听明白,只听到说昨晚的梦,便道,“爷,刚起来都是这样的,脑子还糊涂,很多梦里的事也像真的一样,您洗把脸就清醒了。”
陈景裕愣愣地接过了她递来的帕子,等洗漱好了,又忽然站起了身来,朝着外头走去,“来财,来财呢?”
来财闻声赶了来,“爷,怎么了?”
“备车!”陈景裕沉着脸吩咐他,“去桐花巷。”
来财看了看他,又吃惊又有些迟疑。
陈景裕皱眉,“怎么,使唤不动你了么?”
“爷,您不用换了衣服再去么?”
陈景裕朝自己身上看去,竟然还是昨晚的绸布寝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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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景裕赶到桐花巷时,才发觉自己今日起了一个大早,这时候李映白或许都没起来。
等他站在李映白院门外,听到里头有响动,这才敲了敲院门。
没一会儿门边开了,李映白站在门后,身上竟只穿了一件单衣,可额头上还有汗,陈景裕看过去,这才看到他一只手里还提着剑。
见是他,李映白的神色也有些微妙的变化,却还是开了门让他进去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
陈景裕却道,“你是在练剑?”
李映白点头,“每日这个时辰都会练上一会儿。”
“练完了么?”
李映白摇了摇头。
陈景裕走到正堂那儿,坐在石阶上,对着他道,“那你继续练,我不打扰你。”
李映白看了看他,没再说什么,便又开始练了起来。
他练剑时专注,也没再在意一旁的陈景裕,只将方才的剑法又从头再使了一遍,这一遍下来就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了。
等他收了剑,看过去时,陈景裕几乎是看呆了的模样。
过了片刻,他竟还鼓起了掌来,“好!太精彩了,这剑法,厉害!”
李映白不由地皱了皱眉,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瓦舍里耍猴戏的,不想理他,便径自去换衣服去了。
其实在来时的路上,陈景裕脑子就清醒了过来,分得清什么是梦境,什么是真实,昨晚那些也都一一想了起来,欢喜地只恨不能下了车站在大街上捶胸大吼几声,好容易忍到了桐花巷,方才坐在石阶上看着李映白在自己面前练了一套剑法。
此刻他微微摇了头,内心的惊叹只如惊涛骇浪一般涌来。
太好看了!
他不懂剑法,方才只瞧着李映白一身白衣,像一片柳叶般,不时跃起或旋身,又仿若一片飘飘白羽,那剑在他手里时而绵如丝雨,时而劲若磐石,而他的眼神,那样的坚毅凛然,如挟带着不可坚不可摧的力量,与他手里的剑一般,带着夺目的锋芒。
陈景裕不禁觉得,当初挨他一顿揍算什么,这么一个人,老天让自己遇上了他,就是在掉馅饼。
没一会儿,李映白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,陈景裕忙迎上去,目光灼灼地道,“映白,昨日,昨日你说那些,可是真的?”
李映白脸色变了变,不去看他,淡淡地道,“你要是不乐意……”
他话还未说话,陈景裕已抢先道,“当然不是!”
“我只是在想,”他搓着手,有些紧张地道,“我是在想,你是不是因为你奶奶过世,是我料理的,所以对我心存感激,这才……”
他想了想,还是把嘴边那个“以身相许”给咽了回去,不敢激怒了他。
“你就这样想吧,”李映白终于看向他,“若我只是为了感激你,你是不是就觉得这个没必要了?”
陈景裕连连摆手,“不不,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,你是对的,你要如此相报我没意见的,非常支持!”
他可再不敢嘴硬了,老天爷既然在掉馅饼,那就赶紧接着,哪怕是做白日梦,他也不想再醒来。
陈景裕环顾了一周,才发觉出异样来,于是问,“茯苓呢,怎么没见那丫头?”
“走了,”李映白平静地道,“我当初买了她来,是为了照顾我奶奶的,如今奶奶不在了,我一个大男人用得上什么侍女,便将卖身契给了她,让她回家去了。”
“哦哦,”陈景裕点了点头,心里却暗自想,以后还是别让怜香在自己跟前照顾了,免得被李映白知道了,嫌弃自己不像个大男人。
“你起来可吃了早点?”陈景裕又问。
李映白摇了摇头。
“我也没有,那咱们去外头吃吧。”
李映白点了点头后就往外头走去,陈景裕欢喜地赶上去,正想伸手去拉他的手肘时,李映白仿佛是多长了一只眼睛,还没等他碰到就往旁边躲开了。
李映白轻轻咳了咳,“你别靠太近了。”
仿佛是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,他神色虽还是冷淡的,语气却缓了缓,只是目光还是落到别处的,“我还不适应……”
此刻就是叫自己将他当菩萨一样供起来,陈景裕都是乐意的,忙道,“你适应,慢慢适应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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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人坐在包子摊上,即便是李映白就坐在桌子对面,陈景裕还是频频失神。
脑子里不住地想,李映白是不是把自己的想法给想错了?
昨晚在春阳街头,他说愿意跟自己好,把自己当场给听傻了。
可如今陈景裕开始想,李映白是不是没懂这个“好”的意思,他是不是压根没弄明白自己说想跟他做“相好”,这个“相好”到底要怎样好。
他不会以为像朋友或是兄弟那样,就叫好吧?
他也不像自己,从前什么没玩过,荤素不忌,好奇的时候,跟着俞祝生也叫过小馆里的郎官,什么龙阳,这在自己眼里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。
可他李映白可不同,他清清白白的过了这么多年,好容易看上一个潘小宛,还让自己给抢走了,他哪里知道这世上,两个男人还可以怎么“好”。
有了这样一个想法后,他的心又沉了下去,不会自己又白欢喜了一场吧。
他这样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早点,脸色还是黑沉沉的,李映白倒也看见了,不过并不想管他的,便没有理会。
陈景裕实在憋不住了,终于还是问了出来,“映白,你究竟……”他有些不安,又有些挫败,“你知道不知道,两个男人相好到底是哪种相好?”
“知道。”李映白的神情十分平静。
“你知道?”陈景裕眼睛都瞪大了。
李映白又点了点头,“仲轩他大哥,就一直不喜欢女子。”
这陈景裕的确是不知道了,“那后来他大哥……”
他可没忘,当初老太太过世,李映白就是陪着陆仲轩去接回他大哥的尸身。
“他大哥因为不愿成婚,同家里起了争执,这才出去的,后来出事,也是因为他那个心爱之人,”李映白对他并没有避讳,直接解释道,“外头都说是因为仇家,却并不是陆家的仇家,而是追杀那个人的,他大哥替那人挡了一刀,那一刀伤及要害,这才没保住性命。”
“原来竟有这样一段隐情,”陈景裕叹道,“陆家大公子倒真是个用情至深之人。”
闻言李映白也点了点头,“所以男人和男人之间,也并没什么,我从未有过什么偏见。”
这倒有些让陈景裕吃惊了,他本以为李映白应当是对龙阳之事视为污秽深恶痛绝的。
可不对,既然他并没有什么偏见,那日大雨中自己忍不住表白了心意,他为何上来就给自己又揍了一顿?
他对龙阳之事没有偏见,那就是单单对自己有偏见?
“虽然没有偏见,”李映白瞥了他一眼,眼神有些凌厉,“但我也并不想时时听到什么‘相好’之类的言词。”
“明白,明白!”陈景裕自然十分识相地道,“往后注意,一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