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没出息
陈景裕想了想,最终还是开口道,“倒是还说了一句。”
“什么?”李映白问。
看着他那样子,陈景裕不好隐瞒,低声道,“老太太是担心你,说你辛苦,托我多帮帮你,可是……”
他苦笑着,“可是你大约也不愿再见到我了。”
“我……”李映白低声踌躇道。
“往后若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,你让茯苓来我府上说一声便是。”陈景裕装作神情自然地道。
他往外走去,李映白却在身后对他道,“陈景裕,或许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。”
陈景裕回头,笑着淡淡道,“算了吧。”
他想了想,又解释了一句,“李映白,你压根不懂,”他嘴角的笑愈发苦涩,“喜欢一个人,有些心思连自己都控制不住,若要如我所愿,那是在难为你,可若只是同你做什么朋友,那是在折磨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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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之后,陈景裕再未去过桐花巷。
他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,虽也不是和从前一样,可如今偶尔也还是会同俞祝生再出去喝喝花酒听一听小曲。
按说陈景嵘应该放心的,可他毕竟太过了解陈景裕,见了心里就是更是心疼他哥。
可没多久,陈家便出了一件事。
杜晚筝小产了。
杜晚筝身子一向很好,大夫诊脉报喜后,可把老爷子给乐坏了,自那之后只差要将杜晚筝给供起来一般,叫大夫开的安胎药也不知多少,恨不能连杜晚筝出了门都让下人给抬着头。
可好端端的,腹中三四个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。
关于孩子具体是怎么没的,连陈家的下人都不太知道,陈景裕问陈景嵘,他也什么都不肯说。
若说一开始听闻杜晚筝有喜后,并未表现得多开心还能说他是迟钝,可如今妻子小产,他的反应就更是奇怪了。
他平日里忙也就罢了,这个时候竟也整日整日都待在铺子里,陈景裕去问,大宅里的下人都说二爷每晚都是夜深了才回去,宿也是自己一个宿在书房里的。
陈景裕听了怒火中烧,在铺子里将陈景嵘找到后,对着他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。
陈景嵘都静静听着,也不还一句嘴。
却是陈景裕慢慢发觉了不对,他是看着景嵘长大的,他这弟弟高兴或是难过,别人看不出他一眼就能明白。
“景嵘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哥的?”他皱眉问道。
“没事的,哥。”陈景嵘笑了笑。
“你瞒谁都瞒不过你哥我,”陈景裕拽住他,“走,和哥喝酒去。”
陈景嵘苦笑了笑,却还是任他拉着走了。
他知道陈景裕打什么主意,就是想把自己灌醉,再把自己的嘴给撬开。
陈景嵘陪着陈景裕喝了几杯,随后便不肯再喝了,陈景裕再要劝酒,他便道,“哥,你别劝了,我不想喝醉,醉了只会更难受而已。”
陈景裕就猜到他心里装了事,“景嵘,怎么有一天你连我都不肯坦诚了?”
陈景嵘的眼睛慢慢红了,沉默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开口道,“哥,筝儿她是自己把孩子给弄掉的……”
“啪”地一声,陈景裕手里的筷子都惊得掉在了桌上。
“你胡说什么?”陈景裕骂他,“晚筝什么性子我不知道,她再任性也不至于如此。”
“不是任性,”陈景嵘摇了摇头,看向他,那神色竟十分平静,“孩子不是我的。”
若说方才陈景裕是惊,这才已经傻了。
“你,你胡说八道什么,叫晚筝听了去,你……”
“算有那孩子的日子,我还在北边没回来,且回来之后,我同她吵了一架,那会儿我们俩没有同过床,那孩子不可能是我的。”
“怎么会?”陈景裕震惊地道,“不至于啊,以晚筝的性子。”
“我也不愿相信,哥,”陈景嵘看着他,平日里再要强的人,这会儿也毫不掩饰眼中的脆弱,“我多想,这个孩子就是我的,我甚至宁愿她骗骗我。”
“所以你就……逼着她把孩子给弄掉了?”
陈景嵘却摇了摇头,“我怎么会那么不心疼她,她一直不肯告诉我那个人是谁,起初我心里过不去,也想过最坏的打算,可后来我也想好了,是我平日里一直在外,咱爹那个病你也知道,她一个人照料家里多难,我对她的关心太少了,我辜负她在前,这孩子的身世我不计较,我就只当是我的孩儿,这事谁也不会知道,”说着,他神情痛苦地道,“是晚筝自己,瞒着我喝了落子的药……”
陈景裕看向他,一时间已不知道要说什么了,过了好半晌才道,“人没事就好,你往后,准备怎么办?”
他其实是想问,景嵘会不会休妻,可他又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。
“往后就好好过日子,等她的心结解开了,我会好好待她的。”
“也只能如此,有贺知府在,我们也不能做什么。”
杜晚筝的舅父,也是如今滁州城的知府大人,有这层关系在,陈家自然不敢对杜晚筝怎么样。
陈景嵘看了看他哥,“即便不是因为她舅父,我也会如此。”
“哥信你。”
陈景嵘低下头道,“我当初娶她,的确是因为她舅父,陈家在滁州的生意要做大,没有这些关系怎么能行?我的动机是不纯,可从娶她那日起,我就跟自己说了,要一辈子待她好,眼里只有她一个人,可其实她从未相信过,她一直以为,我从始至终在意的,不过是她舅父那层关系而已。”
和陈景裕不同,陈景嵘成婚之后,身边什么妾室通房一个没有。
陈景裕停了杯子,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,过了好一会儿,陈景嵘听到他低低的极为压抑的声音,“老天爷可真他妈瞎了眼!”
“什么?”陈景嵘问。
陈景裕抬起了头来,眼底发红,却什么都没说。
他想,像他这样的人,老天爷怎么对他都无所谓,都算他活该,可他这个弟弟这么好,他再没见过能有比景嵘更好的人。
可为什么这些事却落到了景嵘的头上。
他虽不说话,可陈景嵘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的难受。
“哥,我已经想开了,等筝儿把身体养好了之后,我就好好跟她谈谈,总不能连日子都不过了吧。”
“嗯,此事……就当他过去了。”他拍了拍景嵘的肩,想来想去,也再想不到什么安抚的话,“往后日子还长……”
“好,”景嵘笑了笑,对着他点了点头,又端起了手里的酒杯,跟陈景裕碰了碰,“我最后一杯。”
“好好,我自己喝就是。”
陈景嵘放下了酒杯,没有再说话,陈景裕便直接将他身前的酒杯给抽走了。
借酒无法消愁这件事,这些多日子以来他已经体会得够深切了。
陈景嵘见他已经喝了几壶下去,也出言劝道,“哥,别喝了,待会儿真醉了。”
“哥……”陈景嵘忽然开口道。
“嗯?”陈景裕看向弟弟。
“你还喜欢李映白么?”陈景嵘看着他问。
陈景裕愣了愣,如今他好像养成了习惯,一想到这三个字就想喝酒,他拿过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,语气淡淡的,像是在说一件多么不当紧的事,“喜欢啊。”
“你不会又想劝我吧,景嵘,我也是没办法。”
“我不会劝你,”陈景嵘真切地道,“我知道你对他是真心的。”
陈景裕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,“景嵘你知道么,他奶奶过世的时候,他从外头回来,我气急了,就给了他一拳,李映白那家伙揍了我两次,哪次没把我揍得够呛,他是真下得去手。”
他笑了笑,那笑容却有些苦涩,“可我他妈就打了他一拳头,到现在竟然都还觉得心疼,你说你哥有什么出息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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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景嵘虽无数次地听着李映白这个名字,却连这人什么样子一次都没见到过。
他坐在茶楼的雅间里,一边等一边止不住好奇。
敲门声响起时,文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“爷,李公子到了。”
“请他进来。”
等李映白迈进屋子里,陈景嵘将他一张脸看清,总算是能明白,那天他哥都被揍成了那样了,问他揍他的人什么样子,他还傻傻地答“很好看”。
是好看,陈景嵘暗自在心里道,也难怪他哥会那副样子。
“陈二公子?”李映白看了看他,神色有些冷。
“李公子请坐!”陈景嵘十分谦和地道。
李映白淡淡开口,“素昧平生,不知道二公子找李某前来所为何事?”
陈景嵘笑了起来,抬手给他倒茶,“当然是为我那不争气的哥哥。”
李映白神色平淡入场,可眼中却明显还是带了些关切,“他怎么了?”
陈景嵘摇了摇头,十分头疼的样子,“他不大好……”
见李映白盯着自己,陈景嵘叹道,“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,我也从来没想到,有一天他会这个样子。”
李映白没有说话,陈景嵘便自顾继续着,“他在外头名声不大好,都说他风流浪荡,这倒也不假,说起来这渊源还是在我娘头上。
“我大哥他生母去得早,从小就有些孤单,听家里下人说,他年幼的时候很想亲近我,可我娘连碰都不许他碰我一下,稍长一点,我娘便开始给他房里安排通房。
“他身边那些丫鬟,没一个心思单纯的,他被哄着带着,对那些人告诉他的都深以为然,以那些人告诉他的是非为是非,也就养成了现在这么个性子,可说到底,他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,在我看来,不过是有些孩子气罢了,喜欢热闹,害怕孤单,他其实挺简单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