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表白

陈景裕停住了脚步,转过身看着他,就那么一动不动。

不是没想过他会知道,却没想到这么快,还是在这眼下。

他低下了头,似有些慌乱地道,“你不是,不是说都没见过她么?我是怕,怕万一你……”

李映白就那么听着,一直没有说声,却是陈景裕自己说不下去了,见陈景裕不再有话说,他便点了点头,“我知道了。”

李映白正准备转身,却被他一把手拉住了,陈景裕看着他问,“难道你对那赵家姑娘就这么在意,就这么想娶她?”

李映白回身来看他,仿佛是有些疑惑,嗤笑了一声,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

“李映白,是不是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,潘小宛可以,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赵姑娘也可以……”陈景裕喃喃说着,只觉得胸腔一股怨气,却不知究竟要说什么。

李映白见他这幅含怨的样子,心里怒气更甚,甩开了他的手道,“你管这许多做什么,你不过就是想坏我的姻缘么,如今已经如愿了。”

“坏你姻缘?”陈景裕抬眼看着他道。

“我说过的,你没必要绕这么大一圈,你只管叫那些狱卒对我用刑便是,何苦来弄出这么多弯弯绕绕,说什么和我做朋友当兄弟,”李映白笑了笑道,“我竟不知道,你们这种人,若报复起人来,竟有这么多手段。”

陈景裕脸色惨白,一字一句问他,“你以为我是在报复你?”

“不是么?从前或是我太天真冲动,不管不顾地打了你,如今看来仲轩说得对,你们陈家,我是惹不起的,”李映白的眼中也有掩不住的黯然,“是我低估了你,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傻?”

他这番话,一字一句进了陈景裕的耳中,都似刀子一样剜在他的心上,那痛楚提醒着他,让他惊觉,原来自己也会这般难过。

“陆仲轩,”他笑了笑,“赵家的事也是他跟你说的吧……”

“是,”他点了点头,“是我让人去赵家说了那些,是我有意不想让你娶那什么赵姑娘。”

说到那赵姑娘三个字,他的语调重得近乎咬牙切齿。

天边的乌云已层层甸甸,两人衣衫都被风不断吹拂,不一会儿,豆大的雨点就已经密密麻麻地砸了下来。

茯苓见下了雨两人还站在外头,忙唤道,“公子,陈公子,下雨了,你们怎么还站在雨里啊?”

等她说完,就见两人脸色阴沉,吓得她不敢再开口,雨点将两人衣衫渐渐打湿,陈景裕却偏头对着茯苓道,“茯苓你进去,我有话要同你家公子说。”

茯苓见两人那样子,不敢再说什么,一旁的来喜又给他使脸色,“姐姐,快过来,我们爷真发起火来,可吓人了。”

李映白见衣衫已经湿了,倒也不是在意,只淡淡道,“你回去吧。”

说完,他欲转身,却听到陈景裕叫住他,“李映白,你当我是什么人。”

“你以为我就是满肚子坏水是不是,就想着要来捉弄你?”陈景裕冷笑着道,“我花的这些心思就这么不值钱?报复……要报复你,值得我花这么多心思?”

李映白就站在雨里看着他,陈景裕也看向他,“我陈景裕没恨过谁,更不会恨你,我也喜欢过很多人……”

李映白听他这话,有些不明白,皱了皱眉。

“可我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。”陈景裕仿佛认命了一般低头道。

李映白已经有些愣住了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你确实是很傻,”陈景裕苦笑着,“你总喜欢听这人说,听那人说,怎么就不用自己眼睛好好看一看,看看我在做什么,我为什么要缠着你,为什么要坏你的姻缘,呵,报复你,我他妈茶饭不思丢魂丢魄的,就这么来报复你的?”

李映白好似听懂了,又好似更糊涂了,他不是陈景裕,他这么多年来,纵听闻过一些龙阳男风之事,也从来都深恶痛绝,他虽有这么一副皮囊,却又因功夫高脾气暴,所以没人敢对他动什么念头,便从来没把这些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过。

“你是疯了吧……”好半晌,他才吐出这么一小句话。

陈景裕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,两步抢上前,站在他面前,低声道,“我是疯了,所以才会犯贱,你揍了我,满城的人看我笑话,我他妈竟然就这样喜欢上你了,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疯成这样子。”

他满脸的雨水,却什么都不顾了,只顾不停地说着,“是,我是不怀好意,我说要同你做兄弟,那都是屁话,我心里是动了歪念头的,可不是为了什么报复你,我没那么下作,我今日就坦白告诉你,我不想和你做兄弟,我想和你好,也不是好兄弟的好,我想要你,我想要和你在一起,我看到你的每一眼,都恨不得扒光了你……”

他话没能说完,因为李映白的拳头直接揍到了他的嘴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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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景裕想,原来挨揍这件事,也是可以熟能生巧的。

他从前也是养的金尊玉贵的,受不得一点疼,上次李映白揍自己,那可真是疼,可这一次,任他多少拳头落下来,他都浑似毫无知觉。

他可真是没救了,就因为是他李映白,所以自己被他揍,也觉得没关系。

李映白自然没有像上次那样,将他给揍得昏过去,几拳头下去,陈景裕没有丝毫的反抗,就跟软泥一般,任由他打。

雨势越来越大,他使的力气却越来越小,最后只攥着他的衣襟,看着他那么狼狈的躺在地上,浑身裹满泥浆雨水,脸上也是一片青肿。

可那一双眼睛,就那么紧紧地盯着他。

他松了手,缓缓站起身来,再未看地上躺着那人一眼,只转身进了屋子里。

他进门时,将屋里头的茯苓和来喜都吓得一缩,两人一直关注着门外,因为雨声,也听不见两人在说些什么,却是将李映白如何揍陈景裕的都看在了眼里。

这会儿谁也不敢说话,却是李映白先开了口,是对着来喜说的,“来喜,去扶你们爷回去。”

来喜忙点头,拿了一枚纸伞就要出去,却又被李映白叫住,“你回去了之后就不必再回来,从今往后,你和陈景裕,都别想再踏进这院子。”

来喜被这话吓得脸上一白,不敢再辩驳,只得赶紧冲出去去扶陈景裕。

等陈景裕被送回了府上,那样子把府里上上下下都给吓到了。

他那几个小妾很快就赶了来,陈景裕只听见耳边一阵叽叽喳喳,却根本无心去听她们究竟说了什么。

等被下人扶到房内,又被放到了床上,他浑身都湿透了,潘真儿忙道,“赶紧叫厨房烧水,给爷洗热水澡,怜香,快替你们爷更衣。”

怜香是陈景裕的贴身丫鬟,正要上前,却见陈景裕挥了手,无力地道,“都下去,让我静一静。”

潘真儿却上前一步劝道,“那怎么行,爷你身上是湿的,不赶紧换下上会着凉的,怜香你愣着做什么?”

其余几人也接口道,让陈景裕先换了衣服,一嘴一舌又是让人烧水又是让人请大夫的。

忽闻“咚”的一声,原来是陈景裕一把将床上的熏炉给扔到了地上,一屋子的人受了惊,都噤了声。

“都给爷滚,没听见么!”陈景裕寒着脸吼道。

一屋子的人,再不敢说什么,都纷纷出去了。

他那几个小妾都没了头绪,便赶紧差人去大宅寻二爷来。

陈景嵘很快就赶了来,径直推了陈景裕的房门进去,就见他一身湿衣躺在床上,眼睛睁着,不知在想着什么。

陈景裕听到声响,眼珠子一转,看到弟弟时低低道,“你来了……”

陈景嵘让怜香给他换衣服,陈景裕也再没说什么,等衣服换好,陈景嵘吩咐道,“去把大夫请来。”

话音未落,就被陈景裕一把抓住,他淡淡道,“不必了,没伤到。”

陈景嵘极少见过他这个样子,看样子也的确没什么伤处,当下便想着先安抚了他的情绪再说,便问,“哥,这次是谁干的?”

陈景裕没心思答他,陈景嵘便道,“总不会又是那个李映白吧。”

他也就这么顺口一说,心里却想着肯定不会再是李映白。

陈景裕怕他真的去找李映白的麻烦,便只道,“没谁,是我自己摔的。”

这下可把陈景嵘惊到了,他当然不会信了他哥的鬼话,这一脸青紫的,在乱石堆里也摔不成这样子,叫他惊讶的是,他哥竟然是在回护打他那个人么。

陈景嵘还想再问,陈景裕却什么都不肯再说了,也不许他再问,还让厨房上酒菜来。

“景嵘,你陪哥喝上一回,”陈景裕那样子,竟像在哀求一般,“好不好?”

即便是要回去挨媳妇骂,他也不敢推辞了,只让下人赶紧备好酒菜,也好让他哥吃些热的汤水下去。

下人一上了酒,陈景裕就开始一杯杯往下灌,像喝水一般,即使再千杯不醉的人,也经不得这么喝的。

陈景嵘怎么也劝不住,等喝到后面,陈景裕明显也醉了。

“哥,你这究竟是怎么,你说句话啊。”陈景嵘担心地问。

陈景裕看着他,一双眼睛木木的,形如枯槁一般,“我喜欢上一个人,他不喜欢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