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探花郎
这话陈景嵘没什么好吃惊的,这样的情况在从前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,他听得这么一说,反倒是松了一口气。
银子能解决的事,那都是小事。
“是哪个花楼的?”陈景嵘问他,“他们要价多少钱?”
“文砚,”他唤自己的小厮,“去账房上取银票。”
他这次清醒,想着过会儿铺子怕就都关门了,到家里账房去取,虽然后面可能会叫老爷子知道,可陈景裕这样子,他实在看不下去,即便老爷子知道,他也会替他哥遮掩过去。
“不是,”陈景裕却摇了摇头道,“不是花楼的。”
“景嵘,”陈景裕一脸醉意,抓着他的胳膊,“我这次是认真的,我想尽了法子,用尽了心思,他说我弄这么多弯弯绕绕……”他低着头,无比难过地道,“他不知道,这些弯弯绕绕,都是我的真心!”
他说着,又抓着景嵘的手,放到自己胸口,“可这些在他眼中一文不值,他把我的真心都踩到地上。”
陈景嵘越听越吃惊,他还不了解陈景裕么,竟有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。
他知道,能让陈景裕高兴的人多的是,他一直以来游戏花丛,就是为了找这些高兴,从前潘真儿就最会哄他开心,所以也最得他疼爱。
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,能让陈景裕这么难过。
“要是银子能买到他,”陈景裕朝他笑了笑,“那就好了……”
陈景嵘隔了好一会儿,才又问,“哥,那个人到底是谁?”
陈景裕却没有说,只一直摇头,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,“我和他做兄弟,是为了接近他,可其实真的做了兄弟,也没有用,我难道会甘心真和他一直做兄弟下去么,你知不知道,其实我早已经忍不住了……真的,好想要他……”
“兄弟?”陈景嵘惊到,“是男人?”
“景嵘,”陈景裕忽然看向他,既疲惫又委屈地道,“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了,你帮帮我好不好?”
那是陈景裕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,那之后他就昏睡了过去,陈景嵘担心他,所以夜里也没有回大宅去。
果不其然,夜里陈景裕一直吐,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干净了,然后又发起高热,陈景嵘连夜让人去请大夫。
即便是大夫来看过之后,陈景裕还是浑身一直发烫,陈景嵘守了他大半晚,最后撑不住才去睡的。
第二天陈景裕的情况好了些,却只在床里躺着,谁也不肯见。
陈景嵘一早去了铺子里,脑子里却一直在想,他大哥说的人是谁。
兄弟……
他叫来文砚,“你去俞家,把俞大公子给请到聚福茶楼,说我有事找他相询。”
陈景嵘去了聚福茶楼,没多久俞祝生也来了。
“俞大哥,劳烦你跑这一趟了。”
俞祝生比陈景嵘年长一些,可和他这种一天吃喝玩乐的少爷不同,陈景嵘十几岁就跟着父亲在外闯荡,什么没见识过,远比他们成熟多了,他见了陈景嵘反倒像见了兄长一般。
“二公子瞧你这般客气,”俞祝生坐下道,“有什么事你讲就是。”
陈景嵘皱起了眉头,“我大哥他……近日有些为情所困。”
俞祝生这一听可有些好奇了,他思索着道,“最近大哥他确实有些奇怪,变了个人似的,他看上哪家的姐儿了,”他忽然想到了什么,惊道,“莫不是……”
“是什么?”陈景嵘问。
俞祝生便将之前陈景裕让自己带他去找小倌的事说了出来,“这些日子,他好似再没去过花钿巷了,应当就是变了口味。”
“果然,”陈景嵘点了点头道,“他确实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。”
俞祝生这下更好奇了,毕竟那次去陈景裕可连瑶卿都看不上,后来那边新来了两个姿色更好的,他也不感兴趣。
“我应当猜到那个人是谁了……”陈景嵘看着俞祝生道。
“是谁?”俞祝生端起茶盏一边饮一边问。
“就是你,俞大哥。”
俞祝生的茶一口就喷了出来,差点把自己给呛到,拿手给自己顺了一会儿气这才平缓下来。
“景嵘啊,你可真是把我给吓到了,”俞祝生拍了拍前胸道,“怎么可能了。”
“可他说是他的兄弟,”陈景嵘看向他,“不然是孟春亭?”
俞祝生头摇得更厉害了,“大哥他在外头结交的朋友可多了去了,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是我,这些日子,他根本就是在嫌我烦一直躲着我,唯一一次肯见我,还是叫我去坏那李映白的好事。”
“李映白?”陈景嵘皱起眉头,“怎么又扯上那个李映白了。”
俞祝生见他这般疑惑,便将陈景裕怎么跟他说的,让他绕着圈子去那赵举人面前说李映白打他的真正原因,这些都仔细说给了陈景嵘听。
“那他昨日那样子,难道真的又是李映白给打的?”陈景嵘喃喃道。
“打的?”俞祝生惊讶道,“李映白又打他了?有完没完了?”
陈景嵘却并没有再想究竟是不是李映白打的,而是疑惑地低声道,“可他为什么还要回护李映白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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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日李映白下手并不算很重,陈景裕身上那点伤,很快就消了。
可他变了个人似的,整日阴沉沉的,他那几个小妾,没一个再敢到他跟前晃。
俞祝生从景嵘那儿听说他挨打之后又去看了他,可他依旧恹恹的,连话都不愿多说的样子。
“对了大哥,”俞祝生对他道,“春亭那边来了好消息,你猜怎么着?”
听到孟春亭,陈景裕知道是科举放了榜,这才有了点精神,问道,“他考得怎么样,上榜了吗?”
俞祝生两眼放光,“何止是上了,说出来你定然都不会相信,春亭他如今可是探花郎了。”
“探花?我没听错吧?”他震惊地道,随后又摇了摇头,“怎么可能呢,你又诓我了。”
“千真万确的!”俞祝生信誓旦旦道。
“这探花可是要殿试上御笔亲封的,他纵使拿了银子,能在试卷上做手脚,难道还能在殿试上也蒙混过关么。”
俞祝生摇头道,“大哥你莫不是忘了,自太后临朝后,历次科举殿试都是太后亲自主持,可从去岁起,太后龙体抱恙,今年逢上科举无法主持,便直接让主考官加试一轮,来定三甲。”
“主考官不就是尤阁老么,”陈景裕笑了笑,“可我听景嵘说,春亭拿了一千两去,难道一千两便能买到一甲了?”
俞祝生卖着关子道,“自然不能这么便宜的,你猜是怎么回事?”
陈景裕哪里有心情同他猜谜,索性就不答他,俞祝生这才又道,“要说春亭这小子也是有手段,他进京这才几个月,他竟能把尤阁老的女儿给勾搭上。”
陈景裕也吃了一惊。
“是庶女,”俞祝生叹气道,“不过那也是尤阁老的女儿啊,他成了阁老的女婿,日后还能少了富贵么?”
陈景裕也道,“这小子,往后是要做大官了。”
“所以大哥,打起精神来,”俞祝生拍了拍他肩膀道,“咱们可是探花郎的兄弟了,那往后在滁州城里,还不是呼风唤雨,想要什么得不到。”
他说完,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,陈景裕颓丧成这个样子,可不就是想要的得不到么。
好在陈景裕没什么反应,点了点头,然后对俞祝生道,“走吧,咱们出门喝酒去,庆祝庆祝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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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之后,陈景裕终于不再整日都闷在房中了,日日招呼着俞祝生去喝酒。
陈景嵘本还高兴,想着他哥总算如以前一样又开始花天酒地,他终于可以放心了。
可没过多久,他就发觉变更糟了。
从前陈景裕虽也三天两头四处喝花酒,可都是以寻欢作乐为主,喝酒不过是助助兴,如今陈景裕也去花楼,却对里头的姑娘压根不感兴趣,只是闷头喝酒。
每次都是喝得酩酊大醉,被下人扶着回来的。
等陈景嵘又一次在俞家喝酒喝趴下,俞祝生那边让人去给陈景嵘递了消息,陈景嵘帮带着下人去俞府接他哥。
等把醉得不省人事的陈景裕扶出来,他忽然歪着脑袋,低低地唤了一声,等再仔细一听就能听明白了。
他唤的是:映白。
俞祝生叹了口气,对陈景嵘道,“二公子,看来咱们猜想的没错,就是李映白了。”
陈景嵘也叹气,那次和俞祝生聊了之后,他便让文砚去查了,问了来财陈景裕之前那些日子究竟都去了什么地方,一问出来根本不用多想,他哥只要出去,都是去桐花巷的李映白家。
“这满滁州城的,你说大哥他喜欢谁不好,怎么偏看上了那李映白,”俞祝生摇着头,叹道,“往后不知道要挨多少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