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企图
李映白眼睛一瞪,险些就要抽手揍他,陈景裕却装得极为自然道,“奶奶您言重了。”
既然是李映白的朋友,跟着他叫一声奶奶倒也正常,老太太笑得开心,又被李映白搀着坐了回去,只是李映白咬着牙,气得不行。
陈景裕又陪着老人家说了会儿话,他知道老太太如今这身子,也不敢多打扰,就起身告辞,走之前对着老太太道,“奶奶,我家二弟是保生堂的东家之一,我知道一直都是周大夫来给您看的病,我跟保生堂那边说了,让他以后也按着日子来,你们不必再去请,也省了许多麻烦。”
老太太连连跟他道谢,还非要送他出门,被陈景裕好容易给劝住了,老太太便让李映白去送他。
“奶奶,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。”走时他还不住回头打招呼。
老太太也欢喜地答话,“好好好,你路上可要小心。”
走到门边上,李映白又一把将他前襟给拽住,正要恶狠狠地教训他,陈景裕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,李映白还以为祖母出来了,忙松了手。
回身一看院子里哪有人,陈景裕对他道,“李大公子,我真没别的心思,就是觉得你这个人正直不阿,你不信去外头打听打听,我陈景裕别的不说,对兄弟可最讲义气,我是真心想同你交这个朋友的。”
李映白并没有因此就放松神情上的戒备,却也没有再动手,只是淡淡道,“我说过,不必了。”
陈景裕还是赖着不走,想了想,最后抬起头又道,“你是不是还念着小宛……”
没等他继续说下去,李映白开口对他道,“陈景裕,你若还算个男人,就好好对他,若叫我听到你对她不好,别怪我找上门去。”
“嗯,”陈景裕点了点头,“果然是有情有义,你这个朋友,我陈景裕还就是交定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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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府上,下人来报,说二爷一早就等着了。
陈景嵘看到大哥从外头回来,上前随口问道,“哥,你去哪儿了?”
说着又看了看他的神情,两人这么多年的兄弟,陈景嵘一眼就能看穿他哥在想什么,“今天怎么这么高兴?”
在回来的路上,陈景裕已经嘱咐过了来财,让他不得对任何人说今日他们去了桐花巷李映白的家里。
这会儿被陈景嵘问道,他便含糊答道,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,就爱去那么些个地方,对了,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呢。”
“那你先说。”陈景嵘道。
“那保生堂,你入了伙,我有个朋友,家里长辈得了痨病,一直是在保生堂里看着的,他手里头又紧,我看不过,便想着让保生堂的人多照顾一些,也免了他的银子。”
他说了一番,陈景嵘一听就是这么个小事,毫不在意地道,“你放心,我一会儿让文砚去打招呼,往后你有什么吩咐直接差人去找店里的伙计,我让他们都听你的就是。”
陈景裕又看向他,“那你找我什么事?”
陈景嵘看着他道,“爹知道了你的事,气得不行,又说无论如何要将潘小宛给逐出去。”
“不成!”陈景裕站起来道,“这绝对不成,小宛已经是我的人了,谁都休想赶她出去。”
见景嵘为难,陈景裕了然道,“你放心,我明日就回大宅,亲自去跟爹说。”
陈景嵘原是想劝他就放了潘小宛走的,见了他这个样子也作罢了,最后只能劝道,“那你跟爹好好说,你是知道他那个身子的,别气恼了他。”
陈景裕想着,我倒是不想气到他,可眼下怕是已经气到了。
“还有一事,”陈景嵘想了想道,“孟春亭不是要进京赶考去了么,他来找了我,说是攀上了一个门道,今次的主考官不是尤阁老么,他寻到的关系好像就是尤阁老那一派的,说是能确保他中榜。”
“有这好事?”陈景裕惊喜道,“不过他一向门道多,或是真的。”
“嗯,”陈景嵘对他道,“所以我给了他一千两银子,助他去走这条道。”
“一千两?”陈景裕震惊道,“不过就是买个榜,怎么就要这么多?”
陈景嵘道,“让他中榜只是其一,只想着能攀上这条线,往后大有用处。”
陈景嵘并没有再跟他多言,这些年,陈家背后为了攀附上各种人脉,他所花的银子和心思不计其数,这些他统统都自己扛着,从不让陈景裕操过心,这次只是因为涉及到孟春亭,这才跟他透露了一声。
其实陈景裕心里也明白,这些年弟弟的艰辛,就说这一次,孟春亭说的好听,什么尤阁老,可尤阁老是什么人,那是天上的人物,他们说能搭上尤家,谁知道最后能不能成功。
景嵘这么精明的人,又岂会真的就全然相信,可他还是拿了一千两出去,说到底也是因为孟春亭和他这层关系的缘故。
“景嵘……”他拍了拍景嵘的肩,一时间有许多话却不知说什么好,最后只叹道,“这家里,得亏有你!”
“哥,”景嵘笑了笑,“我别的不图,只求让你、月娘、还有筝儿,想什么有什么,要什么得什么。”
筝儿是景嵘那娘子,闺名叫晚筝,他奔波辛苦,为的也就是家里这几个人。
陈景裕眼中一热,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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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陈景裕回了大宅,不出意外,跟老爷子大吵了一顿。
陈老爷子是个火爆脾气,被气得不行,将陈景裕给揍了一顿。
大约是因为上次陈景裕被打流传得满城皆知,这一次连带着陈老爷子揍了儿子,也传扬了出去。
这消息,最后竟也传到了李映白耳中。
这也不奇怪,从前他不认得什么叫陈景裕的人,任耳边有人再多提起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,如今对此人深恶痛绝,自然随便在哪里听到了一两句关于他的风声,都会注意。
都说他是因为不愿将新娶的小妾送出去,这才引得父亲大怒,外人也不过是提了这么一嘴,李映白听了,却想,若是他此次真是对小宛上了心,只要他肯好好待她,对小宛来说或许是好事。
他想起陆仲轩曾劝自己的话,陈家有金山银山,即便陈景裕对潘小宛不再有情了,她也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花,况且,陈景裕此人对他府中那些小妾,不管哪一个都是千疼万宠,潘小宛日后绝计不会吃什么苦头。
陆仲轩说得不错,小宛跟着陈景裕,比跟着自己更好。
陆仲轩那日问他,说,“难道你就真的非潘小宛不娶了么?”
那刻李映白没有回答,可其实他答不上来,他有时心里也是糊涂的,分不清自己对潘小宛究竟是情真意切,还是只是因为心中那一腔侠意,看多了戏台子上救风尘的戏码,想当一回英雄而已。
在牢中的那几日,其实他就已经想明白了。
他做不了她的英雄,他谁都救不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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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映白走回桐花巷时,远远就看见了自家院门外的那辆马车。
茯苓来给他开门,一进院子果然就听到了陈景裕的声音。
李映白走进去,看到周大夫也在。
其实上一次周大夫来看时,已经跟他都说得清楚了,方子也开过了,没必要这么快就过来的,那时周大夫就对他说了,若是病情再度恶化,再去保生堂叫他。
他看了看陈景裕,也想起他上次说的,会让周大夫按着日子过来,这次应当也是他把周大夫带过来的。
趁着周大夫在给老太太问诊,他走到陈景裕身侧,压低了声音道,“你又来做什么?”
陈景裕指了指桌上那些漆盒,“我有个朋友是走云贵那边贩贵重药材的,今日正好路过滁州歇脚,我寻了一些看老太太能不能用得上,去了保生堂,顺便就把周大夫也捎来了。”
李映白辨不清他话的真假,更摸不清他这么大动干戈的真正意图。
那边老太太又咳了起来,茯苓不住地给她顺气,李映白便再没精力注意陈景裕。
等周大夫问完了,给向茯苓说清楚了熬药时要注意什么,便起身告辞了,老太太如今每天也就能下床来坐一会儿,这会儿便有些支撑不住,便由茯苓扶着去卧房休息。
李映白便站起了身,“我来送陈公子和周大夫。”
老太太这样子,陈景裕确实不好再继续打扰,可他打心里还想再多待一会儿,老太太倒不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,只是觉得他这么辛苦跑一趟,这会儿又要赶客走实在不礼貌,便对着李映白说,“玉官,景裕他这么有心,你也不必守着我这老婆子,你拿了钱去外头请景裕吃一回酒,权当替我谢一谢他。”
李映白还没说什么,老太太已经对着陈景裕道,“景裕你可不许推辞啊。”
李映白不知道自己回来之前陈景裕是怎么哄老太太的,如今都亲昵地唤他“景裕”了。
那厢陈景裕笑着答道,“既然您老如此说,只能叫映白破费了。”
陈景裕走时又在房内看了看,李映白一瞧立马戒备地问,“你四处看什么?”
“看你有没有什么缺的啊,”陈景裕答道,“我瞧着茯苓一个人又要服侍老太太,又要做这些杂活,着实辛苦,我给你拨一个小厮过来帮忙吧?”
李映白却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他,陈景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,“你是不是又在猜测我有什么企图?”
李映白冷冷答,“我不知道你玩什么把戏,却没心思陪你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