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来喜

李映白将人送到门口,陈景裕让来财送周大夫回去,来财却有点担心,他看了看李映白,怎么看都觉得他的脸色可不大好。

周大夫坐着陈景裕的车走了,他回头看了看什么话都没说的李映白,“怎么,不想听老太太的话?”

李映白寒着脸,却还是道,“走吧。”

陈景裕脸上笑意放大,摇着他那把拿来附庸风雅的纸扇,大摇大摆地往外头走去,一边走一边道,“好像巷子外不远就有一处酒楼,我也不想让贤弟你太过破费,就那儿吧。”

两人在楼上雅间里坐定,一会儿伙计上了酒菜,陈景裕拿着酒壶先伸了手去给李映白斟酒,却见他横出一只手来挡住。

“我不喝,你自己喝吧。”他冷冷道。

陈景裕仿佛听错了一般看向他,拿着酒壶的手也停在半空,过了半晌才笑了起来,“老太太让你请我吃酒,敢情你就打算让我自己喝自己的?”

“不然呢?”李映白冷哼一声,“陈景裕,你觉得跟我很熟么?”

陈景裕磨了磨后槽牙,点了点头,“成,你厉害!”

他径自给自己杯中斟满,“我自个儿喝,你就好好看着吧。”

李映白果真就那样,静静坐着,既不拿起筷子,也不碰酒杯。

陈景裕颇为赌气地一杯一杯下肚,等看到李映白气定神闲的样子,慢慢心里的气又散了,他一边喝酒又一边偷偷打量他。

怪道人家都说什么秀色可餐,这家伙怕不知道吧,有他这么一张脸在旁,即便什么都不做,一个字都不说,也足够赏心悦目让人心生欢喜。

一转眼,一壶酒就已经喝光了,李映白看了看,正准备开口,陈景裕却已抢先唤了伙计,“再给爷满一壶来。”

他心里痛快的想,这人还不知道呢,他别的不行,就是能喝,他不肯和自己一块儿喝,那他也让他耗在这儿。

等又一壶酒下腹,李映白倒依旧坐得挺直,倒是陈景裕自己,忽的长叹了一口气,对着他道,“你说你这个人,气性怎么这么大呢?是你揍了我,我还没生气,怎么你倒见了我跟见了仇家似的。”

李映白瞥了瞥他道,“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揍你?”

“你吧,就是对我太有成见了。”陈景裕摇摇头道。

李映白却忽然靠得近了些,看着他沉声道,“陈景裕,我弄不清你打的什么主意,但往后你别再到我家里去,这是警告。”

陈景裕倒真有些不高兴了,把酒杯啪的一下放在桌上,笑了笑道,“怎么,你又要揍我是么?”

李映白就那么看着他,陈景裕仿佛是豁出去了,“我要是怕你我第一次就不会登门,老太太可是让我常来,我听她的。”

就在他以为李映白会发火的时候,却见李映白胸口起伏,抿了抿唇后对着他道,“你不是就想我跟你道歉么,大丈夫能屈能伸,你要我怎么道歉?”

陈景裕怔怔看着他,又好气又好笑地道,“你觉得,我绕这么一大圈,送医送药的,只为了接近你奶奶,然后逼着你给我低头道歉?”

李映白没有回答,却也没有反驳。

陈景裕真给气着了,自己苦笑了一下,又转头去看他,“你可真是高看我了,我讨厌一个人呢,看着他活受罪才是最乐意的,比如当初就直接让你在牢里,叫狱卒继续折磨你,而不是还要使了银子让人将你放出来。”

他话出口,李映白的神情也有了波动。

那日陈景裕去牢中看他,他想着这人怕是想来看狱卒是怎么对付自己的,可出乎他的意料,自那日陈景裕走后,狱卒就再没对他动过私刑,他还听到狱卒来送饭时嘀咕道,“想不到啊,你居然还和陈大公子有些交情。”

后来没多久,他就被放了出来,心里也有些疑惑,如今听陈景裕这么说,心里也就明白了一些。

陈景裕却忽然叫了他一声,“李映白。”

李映白看过去,他不知道陈景裕是喝得有些醉了还是清醒些,只见他微微偏着头,看着自己问,“我怎么就不能跟你做兄弟了?”

李映白也一直看着他,仿佛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。

“因为潘小宛,要不要我把她送给你?”

李映白却怒道,“陈景裕!你把小宛当什么了?”

陈景裕又笑了笑,“不瞒你说,我外头结交的朋友多了去了,你李映白还真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人物,可我觉得你不错,即便你揍了我,还闹得满城皆知,叫我颜面扫地,我也打心底觉得你这性子耿直,值得交!”

他说着又继续倒酒,“我也知道,我外头那些朋友,只是一块喝酒吃肉图一乐而已,你是个有骨气的人,我陈景裕看得起你。”

李映白的神色虽不似最初那么冷了,却还是淡淡道,“可我和你陈大公子不是一路人。”

“怎么,你看不起我了?”陈景裕看着他问,“你了解我么?知道我是哪路人?你是不是听了外头那些传言?李映白,小孩子都知道什么叫谣言,外头听人碎语闲言就做了判断,这样的人是莽夫是蠢材,我是个什么样的人,你难道自己不会判断么?你与我相交日浅,那就不妨再多交些时日看一看,看看我究竟是不是那么不堪?”

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,李映白神色也仍是淡淡地,看了他几眼,就在陈景裕气得不知如何发作的时候,忽然听到他缓缓开口道,“嗯,你说得也有些道理。”

就在陈景裕惊喜万分,甚至忍不住喜笑颜开的时候,却见李映白忽然起了身。

“你家车夫回来接你了,今日就到此为止吧。”

陈景裕站起来,果然从窗外看到了楼下停着的马车,和正准备上楼的来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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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,陈景裕便让车夫驾车,将他府上一个叫来喜的小厮送去桐花巷。

李映白正在家中,听到有人敲门,茯苓正在服侍老太太喝药,他便自己前去开门。

门一打开,外头站着一个下人打扮的少年,正有些不安地看着他。

李映白正想开口问这人的身份,就见他身后站的人,分明就是陈景裕的车夫。

“公子,小人叫来喜,是我们家大公子遣了小人过来的,让小人往后就在公子府上,好生伺候公子和老夫人。”来喜对着他开口道。

李映白皱起眉头,“你回去同他说,我不需要。”

来喜却苦着脸哀求道,“我家公子就料定您会这么说,出门前他就已经跟我说了,若是公子不肯留我,我也不必再回府,直接让管家将我发卖了去,公子已经让人将我的所有东西都收拾在车上,到时候连同我这个人都别想再回府去。”

李映白看着这少年可怜巴巴的样子,一时间没说话,来喜见了又继续求道,“公子,求您可怜可怜我,我们大公子既如此说,那一定也会那样做,我就是个下人,大公子不缺我这一个下人,您要是真让我回去,大公子心情不好,自然就让人将我发卖了。”

李映白心里明白,这些话必然也是陈景裕教这少年说的,陈景裕遣了这么一个少年过来,怕就是想让他更加动恻隐,不好拒绝。

他一向是个不喜欢被威胁的人,陈景裕这分明就是在威胁他,不收下这个少年就要迁怒,可李映白却缓了神色,对来喜道,“你进来吧。”

车夫回去禀报的时候,陈景裕听了之后一下子就笑开了,“还是吃这一套的嘛!”

他正笑着,忽闻房门外传来一道声音,“爷这是听了什么笑话,给乐成这样。”

陈景裕抬眼一看,只见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,一身茜色罗裙,移着莲步朝自己走了来,不是潘真儿又是谁?

潘真儿走到他身侧,却径直坐到了他腿上,伸手环住他的脖子,眉眼含嗔道,“爷你好狠的心,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,有了宛妹妹,就看都不肯再看妾身一眼了么?”

“瞧你这话说的,”陈景裕抬手去捏了捏她的脸,宠溺地道,“爷疼你疼得还不够?你要什么爷没想着法子给你弄来?”

“可你都好些日子没去看过我,”潘真儿委屈巴巴地道,拿食指轻轻戳着陈景裕的胸口,“这些夜里,就我一个人,衾寒被冷不说,夜里醒来怕也怕得要死,可不见爷心疼过。”

“你房里那两个丫环呢?”陈景裕装聋作哑道,“这样,爷再给你买两个贴心的回来。”

潘真儿却嘟着嘴将他抱住,整个身子都贴着他,双唇在他耳畔低声道,“我不要别人,我就要爷来陪着我,好不好嘛?”

“真儿,”陈景裕将她架了起来道,“你知道上次我被那李映白给揍了,内伤到如今都还未好,大夫说了,让我好好休养,怎么,你就这么不顾惜你家爷的身子?”

潘真儿疑惑地看着他,最终却还是起了身。

倒不是陈景裕装得多么逼真自然,而是以往他的德行,坐怀不乱这种事绝不可能,所以也就不疑有他。

正好此时来福来禀,说是俞公子来了,陈景裕忙对着潘真儿道,“好了,我的好娇娇,二弟来找我保准是有什么重要的事,你先回避,过些日子爷就去找你。”

潘真儿虽是走了,却抱怨道,“爷和俞公子有什么重要的事,还不是四处喝花酒找乐子,反正爷说了要来看我,可不许食言。”

陈景裕又连连保证,这才将人给送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