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离京
夜里果然下起了雪,后半夜四下里一片寂静,外头枯枝被雪压断的声音也听得清晰,单听着这声音,陈景裕都觉得心里头有一股满足感,便伸出手去讲身前的人抱得更紧。
李映白侧躺着,微微阖着眼睛,其实也并没有睡着,感觉到他贴上来,一个手肘过去,撞到陈景裕胸前,疼得他闷哼一声。
陈景裕知道他这股气的由来,他面皮薄,之前被自己逼着说了许多话,这会儿是害羞了。
李映白当然要恼了,这厮一开始装得隐忍克制,到了后来本性就暴露无遗。
陈景裕根本就只大尾巴狼,两人平时相处时唯唯诺诺,俯首帖耳,李映白皱一皱眉头都要紧张起来,可到了这种时候,就完全变了一个人,非常的强势。
若要说力气,李映白这样一身功夫当然要比陈景裕力道更大,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总是无法反抗,这家伙太狡猾了,平时就已经没脸没皮,当下就更是无赖到底,李映白脸皮薄,再多的力气,也被他弄得软成一片而使不上来,于是就变成了任他予取予求。
陈景裕还总要问他诸如“舒不舒服”“好不好”的话,他起初还抵御着不肯说,到后来就撑不住,不仅照陈景裕想听的答了,还被逼着说了许多肉麻的话,当时是迫不得已,现在回想起来当然要老羞成怒。
陈景裕却把头搁在他肩头,轻轻哄道,“好了,不生气了,你看我都没留什么印子。”
说着,吻了吻他的颈侧,却力道很轻,不敢留下痕迹。
“说不定到了明日,府里就会起流言,然后传到外头,”陈景裕叹道,“不知道多少倾慕殿下的女子要伤心了。”
李映白微微偏头,便让他的吻刚刚好落到了唇角,来不及回答,陈景裕忽然就轻声开口,“映白,你喜欢我什么呢?”
李映白脸一热,嘴上却道,“好不要脸,谁说喜欢你了。”
陈景裕却笑着,将头埋在他颈肩,“我当然知道。”
哪里能看不明白,陪他去看杂耍,给他家中人备下礼物,上元那样的日子约好陪他去看花灯,李映白在一点一点改变,甚至会让陈景裕恍惚间觉得两个人仿佛和过去对调了,李映白把过去自己为他做的那些事,也一件件地做了。
一个嘴硬心软的人,就不能听他说了什么,要看他做了什么。
虽然看杂耍时兴趣缺缺,虽然备的那些礼物并不实用,可这个人的心意,他怎么能感受不到。
他在朝中本来有上好的名声,大家说起嘉王都要赞一句洁身自好,圣上一定也想着要为他精挑细选一位最适配的王妃,若往后有流言传出去,便如白壁染了瑕,若是为了旁的什么不得已的缘由还好,若是因为自己,陈景裕总会觉得不值得。
李映白却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,突然偏头,对他道,“你知不知道,陛下让我去户部理事,可其实我根本不成,那些册子卷宗我看不明白,尚书侍郎们议论的事我也理不出头绪,那些人只不过是见陛下看重我,成日拍着马屁,可其实……”他自嘲的笑了笑,“我也挺笨的。”
“是挺笨的,”陈景裕拥着他,在他耳后蹭了蹭,“你看啊,我赖着你外头多少人羡慕,我可不亏,可你呢,你想有多少美人不能够?好些人怕是上赶着想做你的王妃呢,我要是你啊……”
他说的兴起,差点说漏了嘴,李映白冷冷地答,“换成你是我,那不就是过你从前在滁州的日子吗,坐拥一后院的美人,那多快活是不是?”
陈景裕忙认怂,“我这不也迷途知返了么,我是替你不值,万一你以后后悔了怎么办?”
李映白没理会,陈景裕也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了,明明还是很喜欢这个人,却不像从前那样一往无前,如今瞻前顾后战战兢兢,大概太害怕失去一个人就会如此。
过了好一会儿,李映白才低声开口,“当初我从滁州去桐庐,路上遇险,几乎是死里逃生,我昏迷了好些日子,等一醒来人就已经在京中了,那些人几乎将我像菩萨般供着,陛下也来看了我,他们告诉我身负皇族血脉,父亲是故去的嘉王,我一直以为是至亲的奶奶,不过是我母亲嘉王妃的乳母,你不知道,有时候我夜里躺在床上就在想,究竟过去在滁州的日子是一场梦,还是到了京城后的日子是一场梦。”
“你不会懂那种感觉,一切都变得太快了,人人艳羡我有如今的身份地位,可我自己呢,就像是从很高的悬崖上掉了下去,我感觉自己的脚都是悬浮在空中的,从未踩到真实的地上,也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在何处,千万人逢迎又如何,他们和我的关系其实游丝一般,陛下是如今我最亲近的亲人,他如此看重我,却又真的是因为血脉亲情么,更别说朝中复杂的局势让人看不清孰真孰假。”
陈景裕听着,如李映白所言,他是无法懂得那种感受的,这话别人听了或许只会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,更甚者觉得这番话是惺惺作态,没人能真切的感受到李映白心头的迷惘。
“无论是滁州城的那个小捕快,还是如今的嘉王,我还是我,变的是世人看我的眼光而已。”
陈景裕似懂了一般点了点头,又等着李映白的后话,可等了好半天,发现李映白又阖上了眼,他摇了摇李映白的肩,“还有呢?”
“还有什么?”
陈景裕不满道,“我问你的,你还没回答我呢。”
李映白偏了偏头,“你问了我什么?”
饶是陈景裕这样的厚脸皮,此刻竟也有些羞涩之态,“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。”
“我答了啊。”
陈景裕震惊地皱起眉头,“胡说,你哪里答了,我怎么没听到!”
李映白嘴角微扬,却不让他看到,“那是你太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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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年的冬天实在太过寒冷,即便圣上从前潜邸时驻守关外,也觉得京中寒气逼人,还没到上元,便决定去往东边的建阳行宫养病。
建阳在前朝时就有“东都”之称,繁盛富庶不输京中,又因有天然的热泉,到了冬日帝王常常会驾幸建阳的汤泉宫。
此次皇帝出行所带的朝臣不多,也有意让太子留在京中监国,却特意下了口谕让嘉王随行。
李映白本来打算让陈景裕依旧当个侍从跟着去,但是后面又打消了这个念头,离陛下太近了,陈景裕胆子小,就让他在京中等着,想来入了春也就回来了。
陈景裕也不愿跟着去,天天围在皇帝身边,那得多紧张,万一一个不小心冒犯了天威怎么办,想想都胆战心惊的。
出发的日子很近,他黏着李映白腻歪了两天,也不得不依依不舍送他出府离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