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9章 侍从

陈景裕回头,看着他,点了点头,“嗯,我食言了。”

他看着眼前的这张脸,无数个日夜,他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个人了,人生那么多的不如意,有那么多的事,都无法达成所愿,守护不住最看重的东西,成为不了最想成为的人,得不到一个人,只是这些遗憾之一罢了。

人的一生或许就是要学会和这些遗憾相处。

可惜,有些从前不懂的东西,在遇到他之后,就懂得了,原来有的遗憾过眼就忘了,时间一久也就淡了,而有的,就是漫漫无尽的煎熬。

“我的那桩婚事……”李映白低低说道,有些迟疑。

“我听说了一些,是暂时搁置了么?”

李映白点点头,“明乐已经回到南边了,那边局势不大好,陛下派了谢青将军护送,可最新的消息,那些叛党不仅没有认罪,还组织人马阻截,朝廷增了兵,陛下本是打算让我监军的,可如今出了这桩事,便安排了其他人。”

他解释了一番,说完又不知要再说什么。

能说什么呢,这桩婚事板上钉钉,若说有什么办法,他已经想过一遍又一遍了,即便他舍得一身剐去违抗陛下的圣意,可这桩婚事关系朝廷大局,所牵扯的早已不是一道圣旨了。

陈景裕就更不知要说什么,一时间,两人都是沉默,甚至连目光都不敢相对。

过了片刻,李映白目光微黯,手上的劲慢慢松开,然后收了回来。

可还没等他完全收回来,那只被他放开的手追了上来,再一次握住他。

陈景裕又缓缓坐到他身边,“那我陪王爷一段时间吧。”

李映白怔怔看着他。

陈景裕的眼里是笑着的,“王爷受伤了,我陪在王爷身边也可以照顾一二,等王爷伤好了……”

他话还没说完,就已经被李映白打断,仿佛是害怕他后头那句话完整地说出来。

“那些下人粗枝大叶的,哪里照顾得好人。”

外头那些这些时日小心翼翼照料他下人若听到王爷这般评价,怕是要吐血。

李映白说着去打量陈景裕的神色,他是个嘴硬的人,分明是想让人留下来,却说什么下人照顾不周的借口,他见陈景裕正看着自己,眼中是淡淡的笑意,那些变故后,这个人变化得厉害,虽然笑着,可眼底分明是有些哀伤的,方才那句话他没说出来,其实谁都明白,伤好之后,他就离开。

并非有什么未来,只是暂时不去想罢了。

可他眼里盛着笑,把那些愁绪藏住了。

“景裕,”他看进陈景裕眼里,“多陪陪我吧。”

为什么要嘴硬呢,分明就很想见到这个人,分明就很想要他在自己身边。

陈景裕笑着低头,“怎么办,竟然盼着你的伤好的慢一些了。”

李映白也笑了起来,他掩住笑中的苦涩,双手从他腰间伸过去,抱住了他,“我也想……”

慢一点,再慢一点,最好连明天都不要来。

陈大哥去见了王爷一面,就成了王爷的侍从,东子简直要惊掉下巴。

他倒是想过,陈大哥去求王爷,以王爷的宽宏大量,一定会答应让陈大哥回来继续照料园里这些花的,可怎么突然就,一个园子成了侍从。

不仅是他,整个王府的人都给惊住了,第一次见一个园子还能当侍从的,可这也不过是王爷的一句话,众人也不敢议论什么。

陈景裕又住在了毓景园里,不过没有和东子住在一起,李映白让他单独住在一间屋子里,如今说是侍从,就是他嘉王殿下无论做什么自己都得守在左右。

李映白为了躲那些求见的人,干脆就搬到了城郊的庄子上,可除了几个侍卫,寻常跟在身边的逢春和东子等人一个都没带,就带了陈景裕。

那皇庄是陛下赏下,靠着山带着水,比王府开阔,不过其实也无聊。

那日陈景裕说是留下来照顾他,可他从前一个纨绔,当大爷当惯了,最糟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吉祥呢,能照顾什么人,至多不必再像以前一样需要人照顾着他罢了。

李映白无论平日里的穿衣洗漱,都有庄子上的下人们照料着,至于身上的伤也带了大夫随行,陈景裕担着一个侍从的名头,却是一个再闲不过的闲人罢了。

况且,即便他想要帮着换换药什么的,李映白压根不让他插手,换药的时候都不许他进屋子,活像个大姑娘似的。

其实也别的原因,李映白看了看自己腰侧那道伤,已经结了疤,再过些日子,连疤都要掉了,这被陈景裕那家伙看见,自己装做伤势重的事不是就穿帮了么。

说是为了打发时间,李映白将他抓来陪自己投壶。

陈景裕不大情愿,他哪里会什么投壶,从前和狐朋狗友们都是喝花酒听小曲儿,在花楼里谁还耐烦玩什么投壶,他也就看别人玩过,自己从来不感兴趣。

他那姿势一看就是个假把式,于是上前正了正他的身子,又掰了掰他的手腕,这才点了点,“来,投一个试试。”

一支箭飞出去,直直就装在铜壶上,咚的一声,离投中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
“我就说了,投不中的,你可饶了我吧。”陈景裕看看他,“要不你投,我在一旁给你鼓掌?实在不行,你往我头上放个什么果子,我站在远处,让你来射?”

李映白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,讽刺道,“你倒是不惜命,不怕我一箭射中你脑袋?”

陈景裕笑笑道,“咱们嘉王的箭法有什么可担心的,妥妥的百步穿杨,就算射中脑袋也不打紧,古有那什么烽火戏诸侯,小人我就舍命供王爷一乐,值!”

李映白咬咬牙,拿着手里那支箭一下子戳到他肩头,虽说那箭去了箭簇,可还是有些疼,陈景裕又装模作样地大呼小叫,李映白懒得看他,“你本事啊,拿我比祸国的褒姒。”

嘉王殿下肚子里也没多少墨水,可烽火戏诸侯的典故还是知道的,那哄的人可是祸国妖妃。

陈景裕告罪道,“成成,是小人的错,”却又笑了笑,“想来那褒姒娘娘,论好看,我瞧也差咱们嘉王差远了,比不了,比不了。”

他说着,还摇着头。

这人从前游戏花丛,论油嘴滑舌,那没人及上。

两人在庄子上待了些时日,圣上也派人来催他回去,李映白便又回了王府,也开始回朝廷理事,不过圣上不知怎么想的,不让他继续主管户部,而是调去了兵部。

因着这桩旨意,户部那几个尚书侍郎嘴上说要给他饯行于是设了宴,平日里这些李映白能推也推了,这次不好推脱,便应下了。

他如今去哪儿都带着陈景裕,本来想着这些大官们即便一起喝酒怕也严肃得很,陈景裕还有些不大想跟着去,可去了才发觉有惊喜。

原来那几位尚书侍郎为了讨嘉王欢心,还叫了教坊司的歌舞伎来。

好家伙,陈景裕心里一下子乐开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