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花楼
“陈景裕。”李映白忽然道。
“嗯?”陈景裕抬起头来答。
“你老实说,我的那些案子,是不是你偷偷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?”
陈景裕一听人就傻了,嘴里含着那块肉也不知道咽了,脑子飞快转着,想着要说什么给蒙混过去。
“不必费劲编话来哄我,我知道是你。”李映白淡淡道,“你当我真的傻到被你蒙得团团转还一点没察觉?”
陈景裕以为他是生气了,忙紧张地道,“我知道是我不对,可,可我这不是担心你这刚当差,不必那些干了经年的老捕快,我怕你没经验,案子拖得久了,到时候就罚你银子。”
见李映白不说话,他皱着眉低声道,“捕快的月银本就不多,要是还被罚了,那怎么够使?”
李映白又好气又好笑地道,“可恐怕你为此在背后花的那些银子,是我月银的多少倍吧?”
陈景裕抬起头来看着他,“我只想着,能帮你做一点点事情,花多少银子不重要,我是怕那些案子若是破不了,你心里会不痛快。”
银子有什么重要的,能免你那许多的麻烦与不痛快,比多少银子都值钱。
陈景裕在心里默默说着,却不敢真的说出来给他听。
“你就省了这份心吧,”李映白皱眉道,“我去做捕快不是为了挣银子也不是图安逸的。”
陈景裕心里有苦说不出,这些日子,每天做贼一样偷摸地跟着他,也不过是为了远远地能看他那么几眼,为了平他那些案子,他不仅要填了银子进去,也废了许多功夫去打探消息,想帮着他查到线索,这些心思又都不敢叫他知道,结果,就得了他这么一句。
他说过自己这一次要拿真心换真心的,可他的这些真心却全都似落尽了棉花堆里,一点回应都没有。
等酒菜都吃完了,陈景裕又想着法子赖着不走,直到夜深了,再赖下去也没什么理由。
他只能开口告辞,可等他走到院门出,却见李映白也跟着一块出来了。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他淡淡道。
陈景裕想说不由,偏又贪恋他能在自己身侧多待这么片刻,犹豫之下最后点了点头。
“吃得有些撑,我想走一走,咱们走过去吧。”为了能将时间拖长些,他便找了个由头想走回去。
不过李映白竟也没有反驳,只点了点头。
两人并肩走着,陈景裕开口道,“你放心,以后我不给你捣乱了,只是你在外头也要注意些,不要仗着自己有功夫就天不怕地不怕,什么事可不都是单枪匹马就能解决的,人心险恶着呢!”
他絮絮叨叨说一通,李映白也没接话,只最后简单地答了一声“嗯”。
陈景裕怕他觉得自己唠叨,又不敢再多说了,他低下头,一眼就看到了两人被拉长的身影,他微微伸了伸手,便见那影子看着像是两个执手并行。
他唇角忍不住上扬,手却不经意间碰到了李映白的手,李映白看了看他,做出了一个让陈景裕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他握住了陈景裕的手,问道,“是手冷么?”
陈景裕怔怔看着他,李映白又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,正当他打算放开手的时候,陈景裕却将他一把握紧了。
两人都没说话,可陈景裕知道,以他的力气,自己是挣不过的,可李映白却什么动作都没有,只静静地任他将自己的牵着。
陈景裕此刻心里又沦陷了,今天一天来的什么失落委屈不甘,顷刻间统统都烟消云散了,心中只剩下了窃喜。
他不要自己跟着就不跟了,忍一忍就好了。
他如今都肯让自己牵手了,夫复何求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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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因为前段时间,李映白办的案子都一一破案,让总捕头对他另眼相看,自此之后,那些鸡毛蒜皮的事都不往他手里交了,给他的都是些复杂的案子。
他总不能跟总捕头说,那些案子都是有人在背后花钱帮我摆平的吧,只能默默接下新的案子,心里又将陈景裕拎出来骂了一顿。
这一次,案子就更加重了,是要捉拿一个大盗,可大盗犯了不少案子,不仅是盗取钱财,手里还了结了几条人命,衙门已经贴出了告示,又在城门处增加的守卫,严查出入的行人。
总捕头猜测人还在城中,只是藏在某处,想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混出城,便派出了捕快门,分散于各处搜查犯人的下落。
李映白也领了一片区域,总捕头命他盯紧了那一片的各处巷道,“那人可不是寻常犯人,是个穷凶极恶之人,如今不知在何处,只能满城缉捕,人员分散了就变得更加危险,映白你虽然身手不凡,可同这种狡猾的大盗周旋的经验不足,千万好保重好。”
总捕头一向喜欢他那身功夫,对他也颇为照顾。
李映白点了点头后领命而去。
结果好巧不巧,他负责搜寻的那片区域,就是围着花钿巷的。
花钿巷什么地方,风月地,往来者众多,正好却也是最容易藏匿的地方。
他换了装扮,白日里在花钿巷里盯了一整日,最终也一无所获,等到了夜里,就径直选了客人最多的清波楼,进去想找人打听打听。
他掏了银子要了一个唱曲的姐儿,等听完了曲便跟人闲聊起来。
他也不敢问得明显,怕让人起疑心,可刚聊了几句,那姐儿就开始往她身上缠。
他一个没注意,就被那姐儿扑了个满怀,本想将人推开,可他手劲大,若使了全力,怕给人伤到,于是就小心地想法子躲开,拿手去握住那女子的肩头。
刚握住那女子的肩,就听得门出“哐当”一下,竟从外头被推开了,此时,陈景裕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,看着里头纠缠不清的两人。
从他的视线看过去,那女子在李映白的怀里,他不仅没有推开,还似打算回抱上去。
那女子被吓了一跳,等她看到陈景裕的面色,就更是害怕了。
陈景裕是清波楼的常客,这女子也自然认得他,却不知为何他突然出现在了门外,还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。
陈景裕只觉得整个脑子都炸了,恨不能把那女的拎起来给扔出窗外去。
他拿着手中折扇,指着那女子,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般,“给爷滚出去!”
李映白皱了皱眉头,那女子被他这气势所摄,衡量一番,还是起身走了。
“你又跟着我了?”李映白皱眉道。
陈景裕此刻也不在乎他生不生气了,寒着脸道,“你不让我跟着,结果,就跑来这儿喝花酒?”
李映白不以为意地道,“喝花酒怎么了,不是你最常干的事么?”
陈景裕脸都白了,偏偏又半分都辩驳不了,最后失魂落魄地走进来,走到他身前,低声喃喃问道,“你同我不一样,等闲你是绝对不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的,你是不是又看上谁了?到底还是想要娶妻生子了是吧?”他苦笑了笑道,“是刚才那个?你怎么越来越不挑了?她可比小宛差多了,是不是你现在都不在意了,只要是个女的就成?”
他一直低着头,心灰意冷地不停说着,李映白也一直没有开口,过了一会儿,才缓缓抬起头来,“李映白,我在你眼里,到底算什么?”
他觉得此刻自己一颗心都是苦的,这些天来的所有忧愁欢喜都似一个笑话。
“闹够了没有?”李映白淡淡开口。
陈景裕看着他,双目里闪过明显得痛楚,李映白见了到底还是心软了,放低了声音道,“你去把门关上,我再同你细说。”
见陈景裕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,没法子,李映白只得起身自己去将门给关上了。
李映白耐心将前情说给他听,陈景裕的神情这才像融雪般慢慢解了冻,想到自己刚才闹那一顿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,“原来是为了案子,你早说嘛!”
李映白目光紧紧盯着他问,“你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?”
陈景裕本想借口说自己也是来逛花楼,可转念一想,自己刚刚就因误以为他是来逛花楼,所以说了那一通,这会儿再说自己也是,岂不是打自己的脸么。
于是只能将实情都全盘托出。
李映白听完气得险些要笑出来了,讽刺道,“那你可真是个机灵鬼呢,我叫你不要跟着我,你就让别人偷偷跟着我,还真是出人意料啊!”
陈景裕见他又要生气了,忙打岔道,“你就算要查案子,也不必就自己进来,还叫了人过来,还,还和她抱在一起。”
李映白却冷着脸慢条斯理地道,“我怎么不能进来了,我即便来喝花酒又怎么了,这些地方不是你一贯最常来的么,难道只许州官放火,不许百姓点灯了么,陈大官人?
陈景裕坐到他对面,就那么盯着他,看了一会儿,下定决心道,“我往后也不来了,往后我绝对不到这花钿巷一步,也不会再叫任何一个姑娘,”他说着,伸手去一把握住了李映白的手,道,“这样的话,你也别来了,好不好?
他那样子,几乎像是恳求,李映白心头一软,面子上却还是冷冷的,只道,“我本就不爱来这种地方……”
陈景裕见他没有甩开自己的手,又把另一只手也敷了上去,用两只手握着李映白的手。
李映白心里也没什么气,只是放不下面子来,却也没说什么,就任他握着自己的手。
这样坐了一会儿,李映白面上有些不自在,伸回了手道,“好了,我还要办正事。”
这会儿陈景裕脸上再没有任何不悦,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,看着他道,“这事好说,别的事你不让我帮忙便罢了,这事儿啊,你不成,你想从这里头的妈妈姐儿们嘴里打探出消息来,只会弄巧成拙,搞不好就打草惊蛇了,你交给我,我来给你查。”
李映白有些疑虑,正待说什么,陈景裕忙道,“你放心吧,我不会坏事的,况且我朋友多,论消息灵通,你可不如我。”
李映白想着自己也没什么进展,索性就让他去查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