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7章 求见

去景灵宫时是骑着高头大马,可回来就是躺在马车里,饶是不大看重所谓面子的嘉王殿下,这回也觉得有点憋闷。

宫里不仅派了好几位御医,补药更是流水一般送到王府,圣上下旨让他闭门养病,两个月里都不必上早朝也不必去衙门。

这么大阵仗,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死里逃生的重伤。

而且虽说不用理会朝堂那些事,也却并未清闲,这京中大小官员,有些头脸的都想要到嘉王府来求见,来探病的人都能在王府外排起队来。

这些人哪里是关心他的死活,不过就是想在他这儿露个脸,他是替陛下受的伤,在这些人眼中这伤的意义便又不同了。

他哪有那个功夫迎来送往的,吩咐了门房一律挡回去。

外头的老百姓不过听得热闹,可陛下遇刺那是什么样的事,景灵宫是什么地方,供奉着列位先帝的灵位,又是圣上亲自去拜谒先祖,这样还能让刺客接近圣驾,这背后的人怕是想捅破了天去。

当时他就在御前,按照安排,晚上是在斋殿设宴,当时因为陛下白日里行恭谢礼有些劳神,特地还免了教坊司进献的歌舞,只是和在场的大臣宗亲们喝了几杯素酒,那刺客就伪装成小内监,奉酒水时借机行刺。

幸得李映白就坐在陛下下首,他从前经常在外走镖,一惯警觉,看到那小内监眼神不对劲时就已经生了警戒之心,他手上的功夫平日里和京畿大营里几位将军过招也没落过下风,眼疾手快,在那内监抽出剑时,就已经抢上前去,这才替陛下挡住了。

那人嘴里含着蜡丸,里头贮着剧毒,见事情失败就咬破蜡丸自尽了,让人无从查问,可他怎么就躲过了殿前司与内都司的排查,能混进宫人里头,把软剑缠在腰间也不被发觉,这背后不光是有谁筹谋,更可怕的是这个人的身份必不简单。

事发之后,一干相关的大臣就被问了罪,连殿前司指挥使史兆都被下了狱,坐到他那个位子,已经是陛下心腹,可经此一遭,怕是陛下谁都不敢信任了。

听闻当晚太子就遣了人赶往景灵宫,向陛下请旨要亲自赶去景灵宫问安,只是被陛下驳了回去。

圣上与太子之间父子不睦,终究也只是大家私底下心里知道,这一次却是将此事挑上了台面。

这个节骨眼上,来拜访他的人各怀心思,尤其是支持三殿下的那一党人,如今兴奋得很,出了此事第一个受到猜忌的自然是太子殿下,在他们看来,嘉王当然是支持三殿下的,陛下这般看重嘉王,不就是为三殿下培植势力以对抗太子么?

如今出了这样的事,他们当然想要跑来求见,可李映白哪里敢见这些人。

他让东子去跟门房说,不管是哪位大人,官阶几品,即便是阁老来了,都只说他服了药精神不济,无力起身。

陛下既让他养病,那正好,他索性借机躲一躲。

可人一闲下来,又觉得无聊,也不知什么原因,他心情格外烦躁,连带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了几分小心。

东子进去的时候心里就打着鼓,因为太过无聊,李映白让人找了投壶来,铜壶摆在远处,他就坐在椅子上,拿起箭桶里无蔟的羽箭抬手便丢了出去,只闻“叮”的一声,那羽箭就插入壶中。

他平日里没什么别的兴趣,投得一手好壶是因为当初陆仲轩喜欢玩,投壶本是富贵人家的趣致,以投代射,颇有讲究,他从前不过是为陪陆仲轩而已,陆仲轩也是个中高手,在滁州那样的地方数一数二,他则是因为小时候跟着师傅学射箭,所以每次即便与陆仲轩一块,也难分高低。

可此时一个人,实在没什么趣味,聊以打发时间罢了,他就闲闲靠在椅背上,另一只手支着下颌,投出去的箭也不是枝枝必入,壶外也零星散落了一些。

东子进来禀报,说是有人求见,他知道王爷吩咐过不见客,若是直接说了来者身份,他怕惹王爷发怒,先这样探探口风,再说出是什么人比较妥当。

李映白听了果然不大高兴,“不是吩咐下去了么,什么人都不见,怎么还来问?”

东子暗暗叫苦,好在也只说了这么一句,之后他只摆摆手让其下去,东子出去时便在想,自己也是,还跑来问这一趟,想也是这样,王爷连那些阁老国公都不见,陈大哥再在毓景堂当过差,但说起来也就是个园子,王爷怎么可能会见,也是因为他巴巴来求自己,被磨得不行了,东子这才硬着头皮去试探了这么一遭。

东子出来时告诉陈景裕,得知王爷不肯见时他脸上果然一黯,东子想着陈大哥怕是遇上了什么事想求王爷的恩典,于是道,“大约是受了伤,王爷最后情绪不大好,陈大哥你有什么事要不去求求逢春哥他们,他们跟着王爷,京中各衙门的人都会卖几分薄面呢。”

陈景裕苦笑着摇摇头,他见逢春他们做什么,他不过是担心李映白的伤,想见一见罢了。

“还是你想回王府来?要不我替你去求求王总管,王爷屋子前那个照影长得不大好,怎么也不见开花,说不定还得你来照看才成。”

那照影多金贵,他也养不明白。

他皱着眉想了片刻,最后还是低声道,“算了吧,是我瞎操心,劳烦你跑一遭了。”

他在想的,是李映白不肯见自己,可其实也能明白,既然那日都说清楚了,也没必要再见,他什么身份,有宫中的御医照料,自己能顶什么用呢,可不是瞎操心么。

东子看了,心里却暗道,陈大哥这样子怕就是想回王府来吧。

正巧,他回去的时候,见王爷又隔着窗户在看那边照影,东子站在他身后不远处,只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,“他不在,花都不开了么?”

东子一惊,王爷说的“他”是谁?可王爷说得实在小声,是自己听岔了么?

不管听没听岔,他赶紧趁机道,“可能是之前受之前的园子照料惯了,这花性子可能跟人一样,念旧呢。”

他说着,仔细打量着王爷的神色,见王爷听了他的话,神色仿佛是变得难过了,他听到王爷轻轻道,“习惯了一个人之后,就戒不掉吧。”

东子以为他说的是花,心道王爷对这照影还真是上心,既是这样,那陈大哥想回王府或许还有希望,于是借机道,“要不要再请之前的陈景裕来看一看?”

东子盯着他,见他唇边像是有笑意,可看着又有些苦涩,似玩笑,又似乎别有他意,“他啊,可比这御赐的花还金贵,谁请得来?我都请不来……”

东子闻言一愕,只觉得王爷这话有些奇怪,想着大约是当初陈大哥自请离开,让王爷心里有芥蒂,一个下人居然还敢如此。

“他应当还是想回来的,所以才跑来求见王爷,”东子笑了笑,替陈景裕打圆场,“想来是要跟王爷认错呢。”

“什么,他来求见?”李映白转身看向他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“就是方才,他托我来求王爷,王爷说不见我就回绝他了。”

李映白脸色一下子变了,盯着他问,“他人呢?”

东子一头雾水,摸不透他的情绪了,“已经回去了,走了有一会儿了……”